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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被外頭的拍打震得劇烈抖動,發出不規律的聲響,玄關地上出現一片水灘和四分五裂的玻璃碎片。
她踉蹌著向後退,□□的腳經過地上鋒利的碎片。熟悉的如溺水般的窒息感再次襲來,視線變得模糊不清,耳邊嗡鳴不已。
眼前的場景,彷彿變回記憶中破舊的老樓,實木衣櫃,香氣中夾雜著黴味的空間…
“......還不快把門打開!竟敢揹著我偷人!”
屋外陌生的粗獷嘶啞男聲再度響起,視線猛地恢複幾分清明。
終於明白自己是遇到了陌生的酒鬼侵擾,許窈極力忽視掉耳邊的汙言穢語,步伐不穩地向床頭走去,地板出現零星的紅跡。
她手指顫抖的照著牆上印的酒店前台電話在座機上按下。
電話冇有接通,隻有一陣忙音。
“嘟——嘟——”
男人的咒罵聲和拍門聲不斷,伴隨著回憶裡熟悉的不堪入耳的字眼。
許窈臉色蒼白,垂眸盯著毫無反應的酒店配備座機,肩頸剋製不住的顫抖。
房內的燈昏黃陰暗,一道光線照在不知何時散落到地上的破碎的蝴蝶標本裝飾品。
【“躲起來,快躲起來,去衣櫃!”】
【“鎖好門,不要出來,噓!”】
【“冇有錢了,我們已經冇有錢了!這不行,這個是煙煙外婆給她的紅包啊—!”】
【“阿煙——!”】
“喂?許女士?您能聽得到我說話嗎?”
“方便說下具體的房間號碼嗎?”
回憶被陌生女聲打斷。
許窈神情恍惚,無意識地咬著指甲,她盯著衛生間關上的門,忍不住再次縮了縮身子,聲音控製不住的斷斷續續:“金景堂...金景堂酒店...”
“1209...1..1209”
接線員的聲音落在耳邊若遠若近,忽大忽小。
許窈已經有些分不清真假了,她眼前一片模糊,額前的頭髮不知何時被汗水浸濕,緊緊粘在額頭上。
指甲下的血肉被咬成青紫色,她像是感受不到痛意一般,緊緊盯著門。
隨著愈加急躁的拍門聲,身子也跟著不住的顫抖,最終,許窈雙手抱膝,將頭緊緊埋在膝蓋中間。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的聲音消失。
許窈緩緩抬頭,眼神空洞。她嘗試著起來,卻因為保持一個姿勢太久雙腿發麻,被絆倒幾次後才終於踉蹌著倚扶著玻璃門站起來,走出衛間。
輕輕吸了一口氣,伸出顫抖的手,門上的貓眼扣被打開,她靠近去看。
走廊上,一道背對著門的高大淺色身影輕鬆鉗製住另一道人影,男人一身白衣西褲,酒店暈著黃的光在他身上籠了層深淺不一的陰影,透過並不清晰的側臉依稀能看出他清俊的五官。
隻見他修長的手指緊緊扼製住那人的下顎骨,另一隻手輕鬆反鉗住對方,似是用了狠勁兒,逼得對方隻能發出痛苦的嘶喊聲,動彈不得。
透過貓眼,許窈終於看清那被控製住的人的麵孔,是張生麵孔。
確實不是他。
緊緊掐住心臟的大手突然消失。
單薄的睡衣下心臟跳動得厲害,不亞於任何一次劇烈運動後的瘋狂頻率,耳邊重疊的聲音徹底消失。
她忍不住用力喘息出聲,像是溺水的人終於上岸接觸的第一口空氣,身子無力地靠在門後,大口大口的吸氣,眸底恨意明顯。
冇過幾秒,她又突然無聲地笑了。
又過了片刻,門外的聲音突然嘈雜起來。
“砰砰——”
“你還好嗎?”一道清潤溫柔的男聲響起。
許窈努力直起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複急促的呼吸,握住門把手。
伴隨著一道狹窄的門縫被打開,露出一道被遮掩住大半部分身子的纖細白色身影,原本站在門外的幾位警員和酒店經理等人俱是呼吸一輕。
走廊內的空氣凝滯。
許窈最先注意到那酒鬼身上,他被趕來的男警員製住套上了手銬,低垂著頭冇再出聲,也不知道清醒冇。
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舌尖傳來苦澀味。她麵無表情的看了眼眾人,低頭掩去眼底那幾分還未消散的情緒。
一一回答著女警的詢問,在聽到某個字眼時,她順著對方的視線,目光落在了不知何時靠在門外另側的牆壁上、剛纔在貓眼中看到的那道身影。
男人正慵懶地倚靠在右側廊壁上,襯衫領口微皺,腕口處被捲起,露出筋絡凸起的手背和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手臂上掛著被他脫下的黑色大衣。
清冷端方,拒人於千裡之外。
走廊裡不知哪來的輕風,拂過他的麵龐,掠起他額前因為稍稍動手而略顯淩亂的髮絲,又拂過許窈的指尖,很快便消散在空氣中。
一絲理智被喚回,她低垂的眼睫下視線落到了他骨節處微紅的擦傷,開口時聲音還有些嘶啞:“謝謝。”
對方不緊不慢地端正了身子,轉過頭麵對著她,笑容淺淺:“舉手之勞。”
與剛纔那個清潤溫柔的聲音一樣。
得知要去警局做筆錄,她遲鈍地點頭。
重新回到房間換了一身衣服,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時,抬頭就對上眾人一臉莫名的神情。
她有些茫然,微微移開目光便見那人和女警員說了什麼,兩人的視線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
緊接著,親眼看著女警員抓著自己,將自己拽著重新回到屋內。
再次從房間出來時,眾人的神色自然許多。許窈明白自己剛纔換的衣服太過單薄,忘記了渝城的溫度已是零下。
她不自在地捏了捏手中的帽耳,帽子上麵原本耷拉的兔耳隨著她的動作猛地支棱起來,打到了身後人的下顎,然而她並未發覺。
男人不動聲色地往一旁挪了一步,跟她並行,頭微微側開,壓下在當下情況不太合適的笑意。
“走吧。”許窈像是無事人一樣開口。
麵前卻忽然出現一個印有熊貓圖案的保溫杯,鼻息間掠過一股淡淡的香味,她愣愣抬頭。
男人視線沉靜溫和,雖落在她身上卻並未讓她覺得冒犯,聲線清冽淡啞:“保溫杯是新的。”
你可以直接用。
許窈當然看得出來是新的,畢竟他另一隻手上還捏著剛撕下來的品牌包裝袋。
男人的手就這麼停在半空,許窈伸手緩緩接過,保溫杯中顯然裝滿了水,她低低道了聲謝後,打開杯蓋,小小地喝了一口。
溫熱的水入嗓,喉嚨淌過一陣暖流。
路上,她乖乖被女警慢慢牽著走,時不時迴應著女警的關心詢問。
“嗯,中獎了,可以來熊貓樂園看熊貓。”
“我嗎?做茶飲運營的,您下次可以來試試我們家的茶。”
“祝福我收下啦,謝謝您。”
餘光忍不住看向身後不緊不慢跟著的男人,明明離得並不算近,卻可以聞到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像是寺廟特有的香火味道,又摻進了些許寒涼的雪水氣息,冷淡而又溫柔。
——
警局門口的樓梯上積了厚厚的雪,外頭的鵝毛大雪依舊不停,風聲凜冽,幸而室內開了暖氣。
從另外一名小警員那裡得到了處罰結果,那酒鬼並冇犯什麼大事,隻能拘留幾日。
許窈並不意外,倒是酒店方因為他們安保問題出的岔子,表示願意給兩人升房作補償。
走出警局,望著天上的雪,凜冽的寒風呼呼地刮叫著,她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忍不住出神。
網上的科普片裡說熊貓喜陰怕熱,今晚的渝城下了這麼大的雪,明天早上應該能看到活潑的黑白糰子,酒店方還給升了房,她運氣還是不錯的!
“你要不要去醫院看下?”身旁的男人忽地開口,嗓音溫潤。
許窈微微一怔,向他望去。
隻見他伸手輕輕指了指她的右腳,明明有靴子阻隔了一切,可許窈莫名覺得腳底傷口彷彿帶了燙意,讓她忽地察覺到了鋒利的痛意,忍不住眉頭輕皺,隨後神色一僵。
被堵在酒店房間內的記憶再次襲來。
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注意到她腳上的傷。
她有些抗拒:“不用。”又察覺自己的語氣有些僵硬,生硬補了一句:“很輕的傷口,明天就好了。”
“…”
兩人之間突然出現一股詭異的安靜。
“抱歉。”
“我叫了網約車,要一起嗎?”
雙方同時開口,視線交彙時能清楚看見對方眼底的訝異。
幾秒後,她低頭看地:“不是你的錯,我剛纔語氣有點不好,不好意思呀!”
“你…要跟我一起坐車回去嗎?”
她重新抬起頭,再度與他對視。
見他點了點頭,麵容依舊溫和,許窈心裡一鬆,唇角不自覺上揚,心底有些愧疚。
畢竟,人家幫自己解決了這麼大麻煩,還要在深夜來警局做筆錄。
公交車站的長椅離這並不遠,路燈的白光將影子拉長,大影子緊緊包裹著小影子,就像前者是後者的守護騎士。
在許窈並冇注意到的空檔間,大影子漸漸放慢了腳步,兩個影子逐漸融為一體。
鼻息間再次被那股特殊的混有香火和雪水味的香氣侵略。
她的視線忍不住落在男人清雋的側臉上,雪意太滿,他鴉羽般的睫毛不知不覺中被鍍上一層白衣,為他添了些拒人的疏離感。然而他的嘴角卻擒著淡淡的笑意,就好像月亮,清冷溫柔。
目光最終落在他冷白色的腕上。
那處有著和她酒店揹包中一樣的熊貓樂園手鐲,是潘達奶茶的定製版,中獎者的象征。
怔愣一瞬,耳側傳來男人輕柔的聲音。
“秦堯,堯天舜日的堯。”秦堯似是並不反感她光明正大地打量,側眸靜靜看著她。
她的視線向上一抬,撞上了男人的眼睛,裡麵清晰印出飄揚的雪花和自己的麵孔,失神片刻,她反應過來,秦堯,是他的名字。
不待她迴應,麵前的男人眼睫低斂,向她發出邀請:“熊貓樂園,明天要一起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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