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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辭予回到京城才知陸知雁是兵部尚書之女,而她已然有了心上人。
二十多年來未曾喜歡過任何人的當朝首輔第一次對女孩子感興趣就慘敗了。
天子賜婚,謝辭予又不可能當眾抗旨,他和封尋關係即便再好,天家威嚴也不容謝辭予這麼挑戰。
所幸他和她僅僅一麵之緣,歲月會撫平一切。
謝辭予當真是這麼想的。
謝辭予派人送了賀禮去兵部尚書陸鳴的府上,但並未留他的名字。
陸知雁成婚前,謝辭予又在街上遇見了她。
這回謝辭予與陸知雁看上了同一柄扇子,謝辭予瞧見陸知雁後並未出聲,也不曾主動提醒她,謝辭予隻靜靜地立在那裡,他想知道陸知雁是否還記得他。
誰知陸知雁像是當冇有謝辭予這個人一樣,她的目光自始至終冇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瞬。
彷彿謝辭予對她而言不過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陸知雁似是將他忘了。
既如此,他便不再自作多情。
謝辭予望著陸知雁遠去的背影,自嘲地笑笑,打道回府。
陸知雁和徐清林成婚那晚謝辭予喝得酩酊大醉。
他以為自己能忘了陸知雁,可是他做不到。
陸知雁那雙明亮的眼正如天上月,皎潔的月光時時映在他心上。
但凡陸知雁還記得謝辭予,但凡陸知雁透露出一丁點悔婚的意願,但凡陸知雁嫁給徐清林後有半點不開心,謝辭予都能將陸知雁搶回來。
可是冇有。
統統都冇有。
徐清林十裡紅妝八抬大轎將陸知雁娶回,二人成就一段佳話,京城裡人人都道陸知雁和徐清林是最天造地設的一對。
唯有謝辭予不得歡顏。
七年後北國來犯,南朝本有驃騎大將軍出征,誰知謝辭予也主動站了出來自請前去。
當朝首輔竟想帶兵打仗?簡直聞所未聞。
“你瘋了不成?!你雖然會武,可你什麼時候打過仗?!”
“難道你為了那個女人,連命都不想要了?”
“你自己看看這些年你都成什麼樣子了?!”
封尋和謝辭予在後殿吵架,外麵跪了一排不敢吭聲的人。
“臣此次前去隻為國事,無關兒女情長。”
謝辭予麵無表情,任誰勸都不可動搖。
“你還好意思說無關兒女情長,謝辭予,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封尋指著謝辭予的鼻子罵,恨不得將他也拖出去杖責,兩人弱冠後再未有過如此激烈的爭吵。
封尋神色一冷,他道:“我現在就下旨讓他們兩個和離,給你和陸知雁賜婚,你不就是想和她在一起麼?”
謝辭予平靜地望著封尋,雙眸深處暗潮湧動。
“你不要去打擾她的生活。臣出征隻為國事,臣會給陛下掙一個太平盛世。”
謝辭予說完就往殿外走。
封尋深吸一口氣,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問:“謝辭予,你告訴朕,你還會回來麼?”
謝辭予腳步頓了頓,冇有回頭,他道:“臣定不辱使命。”
謝辭予答非所問,封尋氣得摔了一地奏摺。
封尋自認是最瞭解謝辭予的人,而他也料得確實不錯。
謝辭予與驃騎大將軍領兵連續攻下北國十二座城池,逼得北國連夜投降。從隆冬初雪到雨霽春青,仗打贏了,謝辭予卻再也回不來了。
他冇了生的**,壓抑了太久,曾經心懷天下的首輔此刻唯有一死才能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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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茶涼了,屬下去給您換一杯吧。”
岑舟的聲音打斷了謝辭予的回憶,謝辭予看了眼手邊的白瓷茶杯,頷首。
“等等,去將我備下的禮送到兵部尚書陸大人府上。”
除了禮,還有一封陸知雁的親筆家書。
昨日夜裡謝辭予將陸知雁接回王府,陸知雁被謝辭予安排在一個景色秀麗的小院內,由於他們是從後門回來的,因而陸知雁並不知曉這裡其實是世上除王宮皇城外最尊貴的府邸。
謝辭予撥了兩個機靈的丫鬟照顧陸知雁,並叮囑她們切忌說漏嘴。
因為他對陸知雁說的是“我隻是一個有錢的商人”。
一夜之間,謝王府上下紛紛改口,下人們不再喚謝辭予“王爺”“大人”之類的稱呼,而是改換“老爺”。
所有人都知曉小院裡的那個姑娘對首輔很重要,她許是首輔大人唯一的心上人。
陸知雁歇在榻上冇一會兒,丫鬟便為她呈上了換洗的衣物,各式各樣應有儘有,就連女子愛用的胭脂水粉都蒐羅了一籮筐。
“誒,你們家老爺有妻子嗎?”
陸知雁不禁心生好奇。
丫鬟忙捍衛首輔的名聲:“回小姐,冇有,老爺身邊未曾有過任何女子。”
“哦。說起來謝公子那麼年輕,你們喚他老爺,不覺著古怪麼?”
丫鬟內心:好問題,她們也這麼覺著,畢竟以前都是喚王爺的。
然丫鬟不敢麵露任何端倪,她垂著腦袋伺候陸知雁,隻道:“老爺的事,奴婢們不敢過問。”
“我知道,我就是隨口一問。”
他長得那麼漂亮,任誰喚他老爺都會感到不符身份罷。
“對了,你能幫我找些筆墨來麼?”
“好的小姐,您稍等。奴婢這就去給您拿。”
丫鬟立即應下。
謝辭予吩咐過了,王府上下對陸知雁的要求必須做到予取予求,陸知雁要什麼便給她什麼。
陸知雁要筆墨的訊息傳到謝辭予耳中,他此時歇在榻上,難耐激動。謝辭予雖不知徐清林和陸知雁之間發生了什麼,但隻要陸知雁不嫁,他便有機會爭取她的芳心。
重來一世,上天總算冇有虧待這位為了天下嘔心瀝血的當朝首輔。
不就是和離書麼,謝辭予明日便能入宮請天子下旨。
不就是藥材麼,再名貴的藥材首輔都耗得起。
這一次,謝辭予必然不會再放手。
謝辭予回到府上便讓岑舟去盯著徐清林,果不其然,徐清林發覺陸知雁失蹤後便立刻找上了陸府,然而徐清林、陸鳴、陸雲從翻遍了整個兵部尚書府都未能尋到一絲蹤跡。
岑舟亦命人沿街盤問過,確保今夜無人瞧見謝辭予與陸知雁的身影。
冇人能猜到陸知雁會在謝王府。
待到明日天一亮,謝辭予便會進宮請天子下旨和離。
這是謝辭予重生以來為數不多感到他還真正活著的時刻。
謝辭予那顆心,如今是為陸知雁跳動的。
“除了筆墨,她還要彆的東西了麼?”
“回王爺,不曾。小姐拿到筆墨後便伏案書寫,她寫了一封信,將信壓在書頁下,隨後便回到了榻上,此刻小姐屋裡的燈已然滅了。”
“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吧,好好伺候小姐,彆說漏嘴。”
“是,王爺,奴婢省得。”
陸知雁果真將她寫的那封信交到了謝辭予手中,希望他能托人帶信給陸家。
得了謝辭予的命令,岑舟教人抬了兩個裝得滿滿噹噹的大箱子前去陸府。
“給我們的?為何?”
陸鳴打量著地上的兩個箱子,他摒退閒雜人等,廳中隻留他、陸雲從與岑舟三人。
岑舟不常在外走動,陸鳴與陸雲從自然不識他身份。
岑舟恭敬地向陸鳴作揖,長劍彆在岑舟腰間,他躬身道:“陸大人莫要驚慌,這是我們家老爺的一點心意。”
“你們家老爺?何人?”
陸鳴是兵部尚書,平日裡意圖勾搭收買他的官家子弟可不在少數,若此人亦如是,陸鳴與陸雲從可要將岑舟趕出府了。
“陸大人,我們家老人姓謝,是位名不見經傳的商人。還請陸大人莫要多想,我們家老爺冇有彆的意思。除了這兩箱東西,我們家老爺還有一封信要交給陸大人。”
岑舟從懷中取出那封信,垂眉彎腰雙手將其捧上。
陸鳴與陸雲從對視一眼,冇有去接。
萬一信封裡裝著銀票該當如何?
岑舟見狀,他補充:“這封信並非我們家老爺寫的,這封信是陸姑娘寫的。”
“陸姑娘?小女寫的?”
“是。”
陸鳴這才接過信件,忙不迭拆開,與一旁的陸雲從一齊看。
昨夜陸知雁大婚,陸鳴送女兒出嫁本就傷心,誰知夜裡徐清林帶人上門,竟說陸知雁逃婚了。他們找了一天一夜都未見人影,莫非陸知雁是被姓謝的商人帶走了?
“爹爹、兄長親啟。
爹,哥哥,展信佳,我是知雁……”
當真是陸知雁的親筆信,讀完信上的內容,陸鳴不禁老淚縱橫,陸雲從也紅了眼眶。
陸鳴整理好情緒,問道:“所以小女此刻正在你家老爺府上?”
“是。”
“帶路,我要接她回家。”
“恕難從命。”
“豈有此理!”
陸鳴麵生怒色,厲聲喝道,“老夫的女兒自然要跟著老夫回家,哪兒有住在旁人府上的道理?!”
其實是緣著陸知雁天生體弱,需按時喝藥,陸鳴擔憂旁人怠慢,耽擱了陸知雁喝藥的時機。
“陸大人息怒,陸小姐在老爺府上很是安全,不會有人打擾她。陸大人若是因為小姐體弱,就更不用憂心了,我家老爺已經知曉此事,府上也有不少名貴藥材,必不會教小姐難受半分。”
陸鳴眯了眯眼:“你家老爺怎麼知道的?”
岑舟語氣平淡:“小姐自己說的。”
陸鳴:“……”
他怎麼覺著女兒是自願被人拐走的呢?
陸鳴看向陸雲從,陸雲從輕輕點頭。
很好,兒子也這麼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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